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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风玲

2023年6月，莫言出版新书——剧本《鳄鱼》。因小说《蛙》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心中一直有个剧作家的梦。他曾在戏剧大师莎士比亚的铜像前发誓：“要尽我的余生成为一个戏剧家。”

《鳄鱼》里，莫言依旧沿用了他惯用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以反腐倡廉为题材，将近乎白描的写实与超现实的魔幻相结合，写出了人性的贪婪，剖析了人生的因果。因此，剧本《鳄鱼》不仅具有文学、艺术价值，更有其政治与社会价值。正如莫言在后序中所说：“近十几年来，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反腐败的力度之大，惩罚的贪官级别之高，数量之大，在人类历史上都是有目共睹的。在惩治贪腐官员的同时，诸多防止贪腐的法规一条条制定、一条条落实。这是一场深刻的革命，也是伟大的探索，其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显著。”

《鳄鱼》是四幕话剧，故事始于2005年。原中国某海滨城市市长单无惮，因贪腐潜逃出境，在国外过着物质奢华但精神空虚的生活。在其55岁生日时，一个卖观赏鱼的朋友送给他一件独特的礼物：一条30厘米长的小鳄鱼。这鳄鱼有个特点，它身体的长度与盛放它器皿的大小密切相关。如果放在容量较小的器皿里，它就不再生长，一直保持当时的模样；若是换到更大的容器中，它就会持续地长大。身在异国的单无惮，虽然住着洋房别墅，家里有佣人伺候，更有情妇、秘书伴其身侧，时不时地还有一些同样因为贪腐而逃亡出境的人上门攀附，但他的内心非常空虚，甚至还有些良心未泯地思念着大洋彼岸的祖国，可是他却没有回去自首的决心和勇气。他对这条可以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小鳄鱼相当感兴趣，不停地给它换着大鱼缸、更大的鱼缸，直到其长成了一条4米长的巨鳄。

从2005年到2015年，10年间，鳄鱼在肆无忌惮地生长，单无惮身边的各色人等也粉墨登场。因丈夫背叛而绝望的原配妻子吴巧玲，因家庭畸形而叛逆堕落的儿子单小涛，贪图享乐且一直吵嚷着要名分的情妇“瘦马”(真名马秀花)，表面上阿谀奉承实际上觊觎单无惮贪污的巨额财富的原市长秘书刘慕飞，还有卖鱼商人老黑、瓜蔓亲戚牛布、行为表演艺术者灯罩、风水先生黄大师……他们吵吵嚷嚷，你方唱罢我登场地展现着各自的欲望和丑态。吵到最后，原配妻子失望回国，儿子吸毒成瘾举枪自杀，情人和秘书私奔，曾经的座上客们也各奔东西，偌大个洋房里，就只剩单无惮和那条已是庞然大物的鳄鱼。此时的巨鳄，从鱼缸中一跃而出，开口说话。此时的剧情达到高潮，莫言善用的魔幻手法也悉数尽显。那条会说话的鳄鱼，发出像哭泣一样的哀鸣，它对单无惮说：“我们都是欲望的奴隶。你放纵欲望导致家破人亡，你豢养鳄鱼最终也将葬于鳄鱼之腹。”

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此篇《鳄鱼》，正是讲了“勿以‘鳄’小而‘喂’之”。莫言在虚实之间，写就了一个巨大的隐喻：你放纵豢养了心中的恶，那么你最终也将为“恶”所吞噬。

虚实之间，人性尽显。实，于《鳄鱼》来讲，就是近乎白描的超级写实。那些贪官的故事，在各种案例中可谓常见。不常见的是，很少有文字写到贪官们逃亡海外后的生活，这是《鳄鱼》新颖的地方，也是莫言独辟蹊径之处。但无论国内还是海外，贪官们的言语行径并无二致。他们伪善狡诈，奢侈糜烂。虚，则是莫言喜用的魔幻主义手法，在《鳄鱼》中，最大的体现便是那条会说人话的鳄鱼。此鳄即彼“恶”，鳄鱼可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扩张自己的体态，原本善良的人性可以随着地位的升级、权力的扩张而变得愈加贪婪无度。你纵容了心中的恶，也就如豢养了鱼缸中的鳄。此恶亦彼“鳄”，那些贪腐的人，终将被自己亲手豢养起来的恶所吞噬。

“人的欲望就像鳄鱼一样，如果有足够的空间和营养，便会快速生长。”这是《鳄鱼》中的话，也是莫言想要表达的终极主题。在后序中，莫言说：“我希望能有人认识到这个剧本的价值，并将之搬上舞台。”我也为此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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